早季

儒雅随和

《裂变》(12~22)

12


绝非因为难以启齿而故意对琳隐瞒,实际上带土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就是认定琳没有必要知道自己和卡卡西时不时跑到慰灵碑那偷喝酒的事。他只是深有体会,琳和卡卡西并不是一类人,他们两个人,理应出现在自己生活的两面,就像硬币的正和反,一幢楼的阳面和阴面。

带土愿意对琳说些欢快的事情,和她一起没心没肺的笑,琳承载了他生命中几乎所有的阳光,是他甘愿穷尽一声守护的快乐。而跟卡卡西在一起的时间……和他们选慰灵碑作为相会地点一般,每次见面都弥散着稠雾似的压抑。好在每次相见后,他会无一例外的获得全身心掏空似的放松。那是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心理平衡,像在心里上了一道保险,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有人活得和自己一样艰辛;有点龌蹉,互惠互利,心安理得。

带土更知道的是,卡卡西比他更苦。近几个月来卡卡西笑得比以前多了,可带土由衷希望他别再那么笑了,看不出一丝开心,却像在发泄什么阴暗的情绪,十分残忍也十分颓废。

甚至有一次他为那种笑惊慌失措起来。那天卡卡西捧着啤酒罐子喝了个净,忽然眯起眼睛对带土说,“呐带土,你见过杀人的场面吗?”

带土后背窜上一股麻嗖嗖的凉意,“怎么可能呐……我还没毕业呢。”

卡卡西凑近带土,讳莫如深的摸了摸带土的脸,“喂,你想不想看杀人?”

“不想!”带土被他的举动搞得浑身不自在,“卡卡西你抽什么风,喝多了就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啧。”卡卡西蹙着眉掺着点轻蔑的说,“你还是不是忍者。忍者可不能怕死啊。”

带土不服气的嚷嚷,“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大天才!”

“……”卡卡西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你知道吗,每次出任务回来,我都和在血里泡出来似的。胳膊上,肩上,腿上,还有肚子上,到处都是伤口。下次有机会你帮我看看,像不像死人。”

银发男孩摘下护腕将裸露的手臂伸到带土面前,“带土,没见过流血吧,要不要看看流血的样子?”

带土浑身发冷,“那个,卡卡西,你不要这样,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天色有些……有些……”

“看看吧,看看又不会少点什么。”卡卡西幽幽笑着看他,“你就好好看看,你们口中的天才到底多没用。”

不等带土说话,卡卡西迅速抽出苦无,在掌心深深割下一刀。鲜红的血刹那间冲破创口,淋淋漓漓的涌出,沿着小臂一寸寸向下爬行。带土愕然望着眼前人的自残行为,苍白的皮肤上成行的血液艳得妖冶,纽带一般一圈圈攫住他的呼吸。待理智归位,他冲上去抢过苦无远远丢开,狠命箍着卡卡西不撒手。那哪里是割在卡卡西手上,分明是在他心口动刀,教他心痛得快站不起身来。

“不要这样,卡卡西,不许这样……”带土不争气的哭出来,眼泪豆子似的往下落,“你这……多疼啊!笨蛋!”

卡卡西将重量压给他,迷茫的说,“我不这样做,就永远不知道爸爸他那一刀切进腹部该有多疼。每次我都会告诉自己,还不够痛,这些比起爸爸都不算什么。其实我很怕,每个人都试图告诉我,不要恨,恨是没有用的。爸爸死了三年多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他们说服,变得麻木起来……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快不恨他们了。但我怎么能原谅他们你呢,他们那群家伙可是让爸爸死了啊……”

“……”

“带土,真好。你什么都不懂,真好。”卡卡西的埋首于带土肩上,抱住带土的头,轻轻道,“你知道这个忍者社会为什么有那么多规则吗?”

“……”

“……所谓规则,就是为了束缚我这样的人。全世界都在防备我,所以除了遵守规则,我甚至没有别的路可走。”

带土若有所思的望着蔚蓝的穹顶。阳光穿透树叶坠毁在一排又一排大理石碑上,而那些碑上的字,除了将主人的姓名反射在他的瞳孔中外,讲述不了任何故事。


“带土,不要含糊其辞,”琳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这是很重要的事。”

带土扁着嘴,“好吧,是就是啦,不过我们也就是见见面,反正不会去干什么坏事的,他那家伙臭屁成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嘛……”

琳叹了口气,“不要解释啦,我又没想压榨你的私人时间。是这样的,我们马上就要成立一个小队,被一名上忍带领着做任务了。你,我,还有卡卡西分在一组里。既然你们相处得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但是……嗯……”琳有不好意思的斟酌了一下,“对于我……有一些私人问题,嗯,关于卡卡西君的,得问问他的意思。因为某些原因,我怕以后会产生尴尬所以……所以……”

琳的话信息量过大,带土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只能傻傻露出错愕的表情。面部肌肉僵硬,顺带着舌头也打了结。“所以,所以什么……?”

琳打开背包,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带土。“那个,你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请把这个带给他。他看完后你再替我问问他的感受。如果他觉得难以相处,我会申请换到别的队去……”

琳忐忑又微红的脸让带土生起气来,“什么啊,这里面写得是什么啊琳,你连我都不告诉吗?告诉我呗,有困难我们一块儿解决嘛!”

琳躲避带土的目光,“带土,你还是,嗯……暂时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我就闹不明白了,不管怎么说,为什么不是卡卡西被调到别的队去啊?”

琳道,“因为我们的带队老师是三代目亲自指定的、卡卡西的监护人,他不可能放弃卡卡西去带别的队的。”


带土捏着那封写着娟秀的“致卡卡西君”的信疾行在回家的路上。他第一次对琳生了气,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琳和卡卡西之间到底有哪些他所不知的秘密。可气的是,他心目中最为亲近的这二人,居然从未有一个对他提起过。带土将自己抛在拱桥边的长凳上,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扶手上的木纹。

水面如镜,银河悠远,皓月若盘。蝉鸣此起彼伏。

他和琳被分在一个组里,这个组里有卡卡西。带土觉得莫名其妙,卡卡西早在两年多之前就是中忍了,为什么要降级下来和下忍一起组队?这其中分明就有蹊跷。他不知道那名指导老师是谁,难道是那个经常出现在卡卡西身边的金发男人么?可他是谁啊,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家伙,什么时候成了卡卡西的监护人?卡卡西这混蛋,亏自己对他掏心掏肺的,连喜欢琳的事都跟他讲了,他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还有琳,带土把那封信攥得皱巴巴的,她怎么也瞒着自己呢,明明他们从小就是最最亲密的人啊。带土失落的想,她居然会怕卡卡西介意自己而申请调队,难道和他在一起做任务不好吗,宁可和自己分开也害怕卡卡西讨厌,到底为什么啊?

想到这他有些愤愤不平,身边的人干嘛老是卡卡西左卡卡西右的,从以前就是,一个个都围着卡卡西转。想到几年前入学时琳说他还不及卡卡西的一半带土就感到愠怒。他实在搞不懂琳觉得自己哪里比卡卡西差了。

明明卡卡西也会没出息的哭;明明卡卡西心里也有不少邪恶的念头;明明卡卡西也有不懂事的时候。

月色渐明,带土烦躁的交换双腿的叠姿,脑子里乱得像麻。手中的信件仿佛有千斤重,像蚂蚁啃食他的指尖,又痒又痛,催促他昧著良心打开看看。

那个总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在担心什么呢。信中写了什么,我本来有知道的权利,什么都不跟我说,都是他们的错!

打开它,想知道就打开它。

带土煎熬着挣扎了许久。他很清楚自己也有不对之处,琳和卡卡西有事瞒着他,而他同样也没把和卡卡西见面的事告诉琳。可他仍然觉得委屈和愤懑。明明是朋友,却没有一个人坦诚相待。

他忿忿然撕开信封,用力过大飞出一些纸沫。犹豫了一秒后,他把目光定格在摊开的纸张上。


旗木  卡卡西 君:

    过些日子,我们或将以队友的身份相见。对我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或许你有所不知,早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也许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说爱慕有些过于滑稽,然而我对你的心情,真真切切的,便是如此。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很怕在队伍里表现得过于明显,以至于引起你的反感。想到这里,我感到又兴奋又难过。然而即便如此,我仍旧想听一听你的答案,毕竟我曾经对人说过,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野原   琳


带土脑子里混沌一片。

琳喜欢卡卡西。

琳喜欢卡卡西。

琳喜欢卡卡西。

他讥讽的扬了扬嘴角,将手中的信狠狠撕成碎片,丢到河中。


13.


“吊车尾的,你又迟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些事情以……”


带土小心的瞥了眼吊着肿眼泡的银发孩子。波风水门班集结的第一天,他特意在路上磨蹭了许久,像一个做错了事不敢回家的孩子。撕掉琳的信,是应该愧疚、却决不能后悔的事。他看不得那二人交心,也做不到把琳让给卡卡西,亦或是把卡卡西让给琳,只能选择让两个人都时刻呆在自己眼皮底下,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加以监督,让他们“应有的”保持距离。

波风水门认识这个看起来毛毛躁躁的黑发孩子,同时也注意到了卡卡西在“迟到”前面说了一个“又”字。银发孩子与其说在斥责,不如说在无可奈何的抱怨,就像在唠叨菜经常做得太咸这样习以为常的小事。他们经常见面吗,水门心底唏嘘,他已经尽量寸步不离的看护卡卡西长大,可那孩子的世界里依然有他无法触及的领域。

他揉了揉卡卡西翘起来的银发。小孩疑惑的回头看他,眼中难得搀入几分孩童式的迷茫。

“是带土吧?我叫波风水门,以后就是你们的指导老师了。他们自我介绍过了,你呢?兴趣爱好啊,喜欢的东西啊,梦想啊,都说说看吧。”

看着眼前这个小队带土浑身都在别扭。他窥探琳的表情,然而什么也看不出来——平时他也不会去关注这些,而现在琳哪怕再平常的一个神情在他眼中都显得不对劲——也不知是做错了事而心虚,还是仰仗于他天生愚笨,他觉得非常对不起琳。

带土只好摆出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胡诌八扯,“我啊!我是宇智波一族的宇智波带土,梦想的话是成为火影!话说啊,我刻在火影岩上的头像可一定要精致,尤其是我标志性的防风镜和写轮眼!配上我严肃的表情和帅到无与伦比的脸,这样敌人一看到我威风凛凛的目光就不敢胡作非为了,他们啊肯定会被我的气势吓得尿裤子的!”

“又来了,火影火影,”卡卡西扶住鼻梁,小大人一样摇头叹气,“大话能等着你开了写轮眼再说吗?还有啊,既然刻了风镜还怎么刻写轮眼啊。”

水门当着三个小鬼十分没威严的笑出了声。带土不服气的嚷嚷开,“怎么说话呢你!风镜和写轮眼……”说到这他感到哪里不对,“一点也不冲突嘛,可以在风镜上刻写轮眼啊。笨蛋!”

一直默默旁观的琳开口了,还是缓慢的、轻柔的语气。“可是,那样的话不就像眼睛从风镜上凸出来了吗。”

带土噤声,心里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鼓点再次杂乱无章的响起,躁得他想大叫一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吼出去。琳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如果他知道了……会讨厌他的吧。

而琳只是看着他,带土越发不自在。他又去偷看卡卡西的表情,还好除了鄙视什么都没找到。

“你说得对哦…… ”他沮丧的说。

他在撒谎。水门收起笑容,无声的打量这个孩子。大智若愚。这个词语惊鸿般掠过脑海,随之带来的是一种滞涩的感受。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个宇智波家的男孩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单纯。

有一类人,明明已经想过许多问题,只因经验的缺乏而应变得不好而显得愚笨不堪,然而这份生涩的伪饰必将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疏漠,终有一天会无迹可寻。相比而言,九岁的卡卡西心地却单纯得像一张纸,善和恶的定义泾渭分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教条的法令般写在这张纸上,禁锢着他都不去多想。

冲突的性格让这两个孩子能够成为朋友,然作为队友则过于牵强。水门暗忖,自己是否多心只能留着慢慢观察,毕竟孩子的可塑性很强,心思深沉并不代表带土不会成为一名好忍者。当心机以善良为基石,多加思虑反而是更好的事。


“成为火影啊!恰巧老师的理想也是一样呢,那我们一起努力吧!”水门向伸出手,湛蓝的眼逐渐弥合成浅浅的弧。


“那么,我们第七班就正式成立了。作为老师,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按照正确的方向成长,在此过程中,我会尽可能的给你们提供帮助。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无法面面俱到,更多的时候,需要你们团结起来,我一向坚信,相互帮助是最有效率的成长方式。”

银发小孩轻哼一声。

水门按在小孩头上又揉了一把,“我知道小卡卡西已经出过很多次任务了,就委屈一下吧,带土和琳很快就会追上来的。是吧,带土?”

“哎哎哎?!”带土受宠若惊的瞪圆眼睛,水门温和的鼓励让他一腔热血喷涌而上,登时间浑身上下都充饱了电,“那,那是当然啦!我可是立志要成为火影的男人啊,等着吧笨蛋卡卡西,我马上就会超越你当上火影的!”

 “啧。”

“哟西!那么我们开始做任务吧!”带土兴奋极了,“老师老师,快给我们一个S级任务,我等不及了!”

卡卡西翻了翻两只肿眼泡,“吊车尾,你先想办法成为下忍好吗?”

“哈?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已经是下忍了嘛。”

“不是哟,”水门从裤兜里摸出两只铃铛,“只有通过我的考验才行哦。那么现在我要宣布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从我手中,把它们夺走。”

“哈啊啊啊啊啊?老师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带土嚷道,“你是上忍吧?让下忍从你手里抢东西明明就是超S级任务,你耍赖啊你!”

水门提醒,“别忘了你们还有个中忍呢。”

“什么啊,别看笨蛋卡卡西他暂时比我厉害了那么一点点点点,可他这个人啊,必须得有我保护才放心呢。还有哈,你手里明明只有两只铃铛,我们可有三个人啊,老师啊你不是数学很差吧我说……”

“吊车尾,你安静点!”卡卡西不耐烦的说,“这摆明了是有一定淘汰率的测验,只有抢到的人才能合格。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中必定有一个会回学校重读。你啊,有空说这些废话不如抓紧时间想想重读的话该选什么科目好。”

“该死的,我揍你啊!”

“好啦好啦,”水门把两小孩扯开,“没那么苛刻啦,也可以三个人都合格的,但是你们可得尽全力才行啊。那么现在给你们十分钟商量一下战术怎么样?单打独斗对付‘金色闪光’可不行哦。”

两小孩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哼!”了一声,各自将头扭开。

“不需要!我才不和笨蛋卡卡西商量呢!”

“没必要。快开始吧。”

“好好好。”水门苦笑,他觉得不像指导上忍,倒像个托儿所的叔叔在手忙脚乱的哄孩子。他向后瞬身,铃声清脆,“那么,不许后悔哦。”


 “哟西!我要上了!”带土朝天打出一拳,干劲十足,“水门老师?你躲哪去啦?快出来和我较量!!”

匿身于树上的水门险些摔了下去。抬手蹭了蹭额角淌下的黑线,“应该……不是是战术吧。”他禁不住为带土单细胞的大脑发表感慨,“他到底是怎么被卡卡西忍到现在的……”

“带土,这样不行的……”

“等着吧琳,我会帮你拿到你那只的!喂!笨蛋卡卡西,你干嘛去?!”

“交给你了。”银发小孩低冷的声音传来,其中藏着三分戏谑和半分不易察觉的纵容,“火影。”

“少瞧不起人了,混蛋!”

“没瞧不起你,信任你嘛。快点加油吧。”

即便看不见水门也想得到银发小孩摊手耸肩故作老成的可爱模样。

“又打算独自承担了啊,卡卡西。”


14


带土使尽浑身解数向水门发动攻击。

此刻金发上忍正被四个影分身围攻。浸了查克拉的苦无四面八方向中心袭来,其后跟着耀目的火遁,明明灭灭交织成网。带土本体自正上方跃下俯冲,凝神静气,准备着宇智波家传统的忍术——火遁·豪火球。

带土结印速度一向很快,霎时间地面被火舌吞没成灾。火光湮嗜的瞬间,波风水门露出了一个赞赏的表情。

带土势在必得,跳到一边验收成果。然而这些攻势对“金色闪光”却似九牛一毛,金发男子毫发无损的倒挂在他头顶,脸上仍旧挂着惹人气恼的微笑,“就只有这些吗?不行的哟。”

“哈啊,我就知道上忍很麻烦啊!”带土永远改不掉喜欢大嗓门嚷嚷的毛病,他后退一步直指上忍的面门,“我说你啊,不要高兴得太早,未来的火影这就送你砸下来摔成萝卜!”

风镜男孩那只挑衅的手忽然移至胸前结印,火遁从树枝中穿梭而出,引燃起爆符惊天动地的巨响。水门跳下躲避冲击,带土笑了一口闪闪白牙,抽出手里剑刺过去。

“看招啊!”

“说过不行的咯,不听老师话呀!”

水门挡住剑锋,反手捉住带土的手腕,有些无奈的慨叹,“怎么办呢……土遁·心中斩首之术。”

轰然间地面塌陷下去。

“啊啊啊你这混蛋!快把我挖出来,这样太难看了啊喂!”

现在带土整个人埋在地里动弹不得,只露出一只脑袋在外面。水门蹲下身“咚”的弹了下带土的额头,“哦?你倒是说说现在谁是萝卜呀。”

“呜哇哇哇!我不服!重来重来!”

“那怎么行?”水门耸耸肩,站起身,“就你一个人呢,卡卡西跑哪里去了?”

“走着瞧,卡卡西可比我厉害多了,你这个只知道躲的家伙,他一定把你打趴下!”

水门无奈的解释,“卡卡西从来没告诉过你他的忍术是谁教的么。”

“少得意了你哼!”带土扁着嘴,不情不愿的,“早知道就和笨蛋卡卡西联手了,那样你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喂我说就重来一次不行吗?别那么死板嘛你!”

“……说了不行了。”

“所以说老男人就是没意思,哼!”

“……”


水门环视四周,卡卡西仍没有现身的意思。“很能忍嘛。”水门想。

三年的实战让这个孩子疯狂的成长。敌不动,我不动,在任务中能够沉下心来,在心中演示作战过程,是身为忍者非常可贵的素质。水门虽不知此刻卡卡西匿身于何处伺机而动,但他也在期待着卡卡西的表现,想看看那孩子离开他的庇护,究竟成长到了什么程度。

“嗯……拜拜咯。”

他瞥了眼不停抱怨的带土,很不仗义的瞬身而去。

“喂!你怎么跑啦?!先把我放出来啊啊啊?!”

“带土!你没事吧!”

水门一走,琳便一刻也等不及的冲了出来。她躲在灌木后面,眼睁睁看着带土单打独斗。她并不对带土报以太大希望,却仍旧为带土的表现感到讶异。

名为吊车尾的带土其实一点都不弱。体术的运用和忍术的操控都达到了她想象不到的地步。她不知带土什么时候修炼的这些,是卡卡西帮他的吗?她一点都不知道。

“琳?不是叫你躲好不要出来的吗,那个黄头发的家伙很阴险的,要是他出来偷袭就惨了,你还是先躲起来吧……”

“我挖你出来,稍等等。”

“唔,还是你最好啊琳。卡卡西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见死不救!呜呜呜,我这样也不能保护你了,我真弱真没用啊,居然当着女生的面丢脸……”

“好了带土。你已经很厉害了。”琳不知怎的有点生气,“别忘了这还有个比你还弱还没用的人呢。”

“琳……”

“不行,这附近的土被查克拉加固过,我弄不开。”琳焦躁的站起身,“你稍等,我去把卡卡西君找来帮忙。”

“琳!不要……”带土眼睁睁看着琳消失在丛林,把后半句的“丢下我”咽回肚子。他快郁闷死了,一个两个都抛开他溜了,要是把他忘了怎么办,难道就让他在这当萝卜种着吗?

好饿啊,烦死了。

几声鸦啼嘲讽般的传来。带土僵在地里,颇有小说中形容的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感触。少了人影的树林添了几分阴森的煞气,带土按照恐怖电影中的镜头胡思乱想了一通,顿时浑身发冷。

 “喂——有人吗??!救命啊!!”该死的,他快被自己吓哭了,“好可怕啊,鬼要来了啊!!救命啊!!”

“……吊车尾,你聒噪死了。”

带土错愕的仰头,银发小孩正如神明一般照在他头上,眯着死鱼眼戏谑的看着他。


“啊,卡卡——”

“水门老师呢?”卡卡西打断他的奉承,但看上去并没有拉他出来的意思。带土急了,“这个等下再说,我已经有想法了,那个啊,你看见琳没有啊?她去找你了欸……”

卡卡西挑了挑眉,脸上拂过一丝奇异的波动。他沉默着盯着带土的眼睛,无声的施压。

“你听不懂话么,我问你,波风水门往哪边去了?”

“你这家伙!”带土抗议,“她一女孩子跑到丛林里去了,多危险啊。抢那个什么铃铛等会再说不行吗?”

卡卡西笑出声来,“你当她和你一样傻吗,大萝卜。我所知的野原琳,理论课可是和我并列第一的聪、明、人,你这个倒数第一可真爱瞎操心啊。”

“给我闭嘴混蛋!!什么并列第一,八百年前的事还捡出来说。”

“况且啊,”银发小孩忽而起了玩心,“这里是慰灵碑附近,地面上的坏人没有,地下的冤魂想来可不少呢。”

“你你你说了让你闭嘴了!”

“啊咧?你哭什么。”

“谁,谁哭了,就……眼睛进沙子了么……呜……”

卡卡西敲了敲带土的风镜。二人无言许久,只听得树叶沙沙声瀑布般流泻下来,掺入虚弱的阳光里。带土扭着头费力的看卡卡西的脸,突然感到,身边的银发孩子较初见时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垂的刘海微微遮眼,有些肿厚的眼皮裹在圆润的眼球上,平时也只睁开一半,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带土有幸见过这双眼流露出各种各样的神采。低落的、忧伤的、淡漠的、无奈的、沉痛的。什么时候能从中看到发自内心的愉悦呢。这个把表情都藏在面罩下的,漂亮却苍白的男孩。不知不觉居然有这么多年了。

自最初始的那天起,他每次眨眼都能带动自己的情绪。他让自己嫉妒,让自己发怒,让自己崇拜的傻笑,让自己难过的流泪。

带土望着卡卡西清秀的轮廓,倏然迸发出一种难以描绘的情感。

好像是,犹似膨胀的种子的,蠢蠢欲动的,模糊不清的,喜欢。


“那个,卡卡西啊。”

“怎么?”

不该聊天的时候却用最诡异的姿态聊起天来,一个蹲在地面上,拿着手里剑漫不经心的在地上涂涂画画,一个像萝卜一样大半个身体都种在底下,只留了张嘴还能和外界交流。带土心里嫌弃,却隐隐觉得时间就这样慢点过也不错。

像沙漏温和的流淌。把岁月积累成静默的语言。

“你啊,你喜欢琳吗?”

“……你想我怎么回答。”

“……”

“……”

“那……”带土小心拿捏着语气,“那我呢?”

银发孩子奇怪的看着他,“什么你呢。”

“问你喜不喜欢我啊,笨蛋!”带土脸都红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毛病,卡卡西这家伙,总这么让人火大!

“哈啊?”卡卡西不懂该作何感受,“那你又希望我怎么回答啊?”

“你……!”带土气得鼓了一口气,“跟你就没话说。笨蛋!”

“……”

卡卡西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知是不是仰头太久缺了氧产生错觉了,带土好像看到了他唇边漾起了丝微的笑意……啊,不是笑意,他真的笑了。

他也看到了他银色的,弯月似的眼。

“你笑什么啊,说句话啊。”带土尴尬的咳嗽了声,“你要真没事闲着的话不如先把我弄出来,在这傻笑算什么啊……你个蒙面怪物笑得不明不白的,很瘆人啊知不知道……”

“带土。”卡卡西再次打断他。

“啊?”

“我会让你成为忍者的。我保证。”

银发男孩将手里剑甩出去,深深钉入树干。波风水门猝不及防的跳出,却见以那柄手里剑为中心枝枝蔓蔓的爬出黑色的符咒,蛇一般追着他前行。

和带土谈话的替身术“砰”的一声遁去踪影,化为一节了无生气的枯木。卡卡西不知何时闪身到水门身后,白牙锋刃凛如月光,“这么快出来了呢,老师。”


15


“不要留情,卡卡西,就将我当成敌人全力对付。”

“被看轻了呢。”卡卡西轻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老师,该专心的是你。”

银发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卡卡西借着刀刃相抵的力量翻身跃起,单腿重重落下。水门交叉前臂防御,这孩子下腿还真重,若是实力不济的,此下非得断骨不可。

刀术之诀当属为快不破。对于缺乏力量的人,速度是最好的弥补。银发孩子动作流畅华丽,招招直击命门。然而水门总能游刃有余的挑破他的弱点,看似漫不经心的化险为夷。

卡卡西将查克拉又注了一成,暗忖着自己的胜算。

与旗木卡卡西交过手的人大抵都知晓一个令人惋惜的事实:这名天才之子力与术的天资不仅不出众,反而较常人弱上几分——他的查克拉亏损式的缺乏,这几乎给他的忍者生涯判了死刑。然而天才之所以被称为天才,绝非因为占据了生而优越的资源,他的可怕之处正是他对于忍者的战斗拥有超乎寻常的灵韵,这份灵性让他的一分力抵得上他人十分甚至百分,以至于每一招都可见血封喉。

聪明人懂得扬长避短,不善持久战的银发孩子绝不做没有用的攻击。他以全力吸引水门的注意力,白牙嗜血的银光近乎疯狂的闪耀,坠下的锋刃那样极速,以至于刷的一声斩出了真空。

非躲不可的一招。水门迅速后撤,卡卡西尽了全力,这是含了杀机的一刀。

银发孩子狡黠的扬起眉。

水门暗道不好,待他一脚踏上地面,那些极尽纠缠之能的束身符文便迅速绕上脚踝。

卡卡西抽出苦无向水门掷去,让他疲于应付,不给他结印解开符咒的机会。

“到现在还没用忍术,是在节约查克拉,并寻找契机一击而杀吧。”水门心道,“这个孩子的成长将无可限量。”

“你为什么不回击?”银发小孩不满道,“难道我还不具备让你反击的实力吗?”

“别忘了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卡卡西。”水门提醒他。

卡卡西愤恨的瞥了眼水门腰间的铃铛,“我从来都没忘过!土遁·土流壁!”

四面墙自地下轰然升起,伴着隆隆之声将这里围成密室。

“我无法接近你,但也不能让你跑掉,”小孩勾起唇,“猎物只有在眼前,才能想到更好的烹饪办法。”

水门笑道,“卡卡西,你进步很大,我很欣慰。”

“等着我完成任务再夸我好了,”卡卡西说,“现在,麻烦老师先安静的睡一会儿吧!”

他飞快结印,下一刻,黑色的符文变换了样式,骤然扩散至水门全身。

“……”

“我会控制好电流的,”小孩洋洋得意,“绝对不会把老师电得更笨。”

未等言毕,蓝色电光自符咒中丝丝挣扎而出。卡卡西集中精力控制着查克拉,刹那间电光炸裂着扩大,灵蛇一般一圈圈捆上了水门,噼啪声中好像闪电劈中了对方,水门神经停止工作,四肢无力的垂下来。

卡卡西停了手,狐疑而纠结的看着酣睡的金发上忍。他不相信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身为精英上忍的水门。对方身体导过电流,看上去有些狼狈。他觉得有诈,但那两只垂着的铃铛看起来又那么的诱惑。

那是胜利的果实。

转念小孩便觉得自己多心了。这不过是给下忍设置的考验,能有多难呢?如果连他都完不成,那宇智波带土那种吊车尾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合格的吧。

他还是走了过去,弯腰,指尖触到那两只小巧的金属。

然而没等他将铃铛扯下来,面前的“波风水门”连带着他的铃铛“砰”的一声消失的无踪无迹。

影分身。

“可恶!!!”

带土使劲探着头,想要看看卡卡西那边的情况。谁知不消一会儿那银发孩子便怒气冲冲的跑出来了。

“卡卡西!怎么样了啊?水门老师呢?铃铛呢?”

“……”

“不会吧,你也失败啦?”带土的眼睛变成两个惨兮兮的圆圈,“完了!我真的要重读了吗?不行,你快救我出去,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给我闭嘴!”银发小孩难得被激怒了,“给我等着!”说罢头也不回的瞬身而去。

带土冲着他背影徒劳的嗷嗷叫喊着,“不要啊!快放我出去!我好饿!还有啊,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啊?”


木叶村的景色影影绰绰在山与树间浮现,宏伟的火影岩安静的凝望着蝼蚁般微渺的苍生。卡卡西站在树梢上,吹了会风,渐渐收敛了挫败的火气。他割破手指按在树上,通灵出忍犬帕克。

“哟,好久不见,是你啊,小卡卡西。”

帕克垂着两只肿眼泡,懒散的神情倒像是从刚睡醒的卡卡西脸上扒下来的。

“当然是我,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给你买狗粮的也是我。”

帕克不是没看出小孩心情不好,但卡卡西对于它来说更是个无需看脸色的小辈,它还是喜欢忘年交般心平气和的交谈。

“总以为叫我出来的还是朔茂呢,”帕克挠挠耳朵,“你们长得,嗯,我说实话了,除了那头白毛其实也不是很像。”

卡卡西想揪着它的耳朵把它抛出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尽量和气的问,“你认识波风水门吗?”

帕克还是一副长辈脸,“小水门啊,当然认识了,在你体积还没我大的时候他……”

“去找他。”卡卡西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帕克收起家常,咕哝了声“真是不可爱”,寻着水门的味道跳开。


火影岩。

水门站在三代目火影的雕像上,向远远站在二代目头像上的银发小孩招手。

“小新娘!”

金发上忍欠揍的喊。卡卡西冷笑一声,“不要再试图惹我生气了,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老师。”

“唔,怎么说呢,心理战也是忍者之间较量的一部分。”水门托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说,“刚才输得很惨啊,卡卡西。查克拉还剩多少呢?”

卡卡西抽出白牙,“这次不会了。不过只因为这点事把这里毁了,三代目怪罪下来我可不负责。”

水门苦笑,“听起来好吓人呀。”

最后仍旧如此。在木叶的标志之上,较量起来多少有束缚感,谁也不敢用破坏性过大的忍术造次。卡卡西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摸不到目标半分,他不明白水门到底想干什么,耍他很好玩吗?

他勉强站在水门十步之遥处,查克拉透支让他止不住的眩晕。水门的脸还是那样平静,不过他还是或多或少的从中看出一些忧虑。

身后高度堪比悬崖。卡卡西后退一步,水门的脸色更紧张了一分。卡卡西捕捉到对方一瞬间的表情,忽然有些欣喜。

似乎找到突破了。他想着,决定不管成不成功,先做个试验再说。

卡卡西捂着额头剧烈喘息,做出痛苦的样子。果不其然水门慌张起来,“卡卡西,没关系吧?不要勉强。”

他用白牙指着水门凶狠的说,“不许过来!我没事!”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感觉难受吗?”

水门就是这样的人,关心则乱。其实谁不是呢?父亲是,他自己也是。卡卡西想,他不就是正在做没有意义的事吗?为什么,因为宇智波带土说想当火影吧。

他真的认同这个荒诞不经的理想吗?其实也不尽然。火影可不是信口开河来的,在他眼里,带土当上火影的希望大概和自己一样渺茫。那个白痴以为火影是什么好差事么,做个普通人已经何其艰难,身为火影,不定要比现在更压抑几倍。

火影是规则的守护者,在这些规则下活得那么痛苦的他们,反而做守护规则的人,那将是对自身怎样的摧残。

他旗木卡卡西没有那份野心,但是宇智波带土有。如果带土能活出和他不一样的人生,他也未尝不会替他高兴。

总之想为他做点什么。

总在他面前展露那么阴暗的自己,逼他接受连自己都唾弃的嘴脸,很卑鄙是不是。其实他也不想再被他讨厌了。

不惜利用关心自己的人吗?

没关系的,就这一次,卡卡西用力摇头安抚自己,我不会爱,但从来,都没有恶意。


他故意踉跄着后跌,一脚踩空,身体瞬间脱离了控制,地心引力拉扯着他疯狂下落。

猛然间恐惧席卷了他,他一下子睡醒了似的,理智通通回来了。万一水门不下来救他怎么办,这样的高度跌下去,除了粉身碎骨他别无选择。

目所能及的景象模糊成凌乱的色条,天色无垢的蓝,山峦鬼斧神工的外廓,全部化为吹向地面的箭头,直指地狱的方向。卡卡西在短短几秒钟里饱受堪比了几个世纪的煎熬,耳边呼啸的风声是死的前音,讥笑他的后悔和懦弱。

好在下一秒便被那个熟悉的怀抱接住。那人用力搂着他,力度几近颤抖。卡卡西有些恍惚,原来他这样在意自己吗?

他在做什么,居然在拿自己的性命赌水门的在乎,去换宇智波带土一个开心。

忽然间他哑然失笑,笑那个失心疯的、本末倒置的自己。

卡卡西悄然挪开伸向铃铛的手指,转而抱住水门的脖子,紧紧缠着,就像小时候赖着父亲。陌生得让人近乎心冷的感受,是水门的胸膛不若父亲的宽厚,还是自己长大得太快,快不能任性妄为的依靠了。

积攒了四年的疲惫决堤而泄。从白牙深深扎进父亲腹部的一刻起,到浑浑噩噩麻木不仁的现在,居然就这样行尸走肉般的过了整整四年。原来生和死的界限远没有那么分明,四年多长啊,而死只要一瞬,他刚才差一点就死了。

“我要吃秋刀鱼和茄子。”


飞雷神带着他们回到集合的位置。水门满脑子都是轰轰的鸣响,直到落地了还有些木然。不等站稳,卡卡西猛的环着他的颈项迫使他低头,眼前出现小孩放大的,苍白而精致的脸。

卡卡西拉下面罩,霸道又青涩的用嘴唇贴了下他的唇。怕不够深刻似的,用力闭着眼睑,又靠近了几分。水门错愕的瞪大眼睛,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怖之中。而刚满九岁的孩子比他更慌乱,他甚至忘了把面罩戴回去,就那么一瞬不瞬的望着金发男人的脸。

“我听带土说,亲吻是表达在意的意思。是我做错了吗?”

水门苦恼的抓抓头发,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个孩子比白纸还单纯,他怎么解释都像在污染他。


找到水门后,卡卡西命帕克带着其他几只忍犬去把带土挖出来。宇智波带土好不容易脱了身,顾不得着满身脏污撒腿就跑,去找他的同伴。只是还没等他喊出对方的名字,就看见了这令他头昏眼花的一幕。

浑身分筋错骨似的痛!

他压下向他们吐豪火球的冲动,捏着拳转身离开。


16


宇智波带土知道一个秘密。

旗木卡卡西喜欢波风水门。


接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带土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酸楚的感受空气一样搅进胸口,憋得他想哭。

前一分钟他的世界山花烂漫,后一分钟那些花儿却出其不意的全都枯萎了。看到卡卡西和水门接吻时,他像个无能为力的园丁,徒劳的拎着一只漏着水的水壶,眼睁睁看着他的心意蜷缩褪色、变成腐朽的枯枝。

为什么自己总是比别人慢一步?为什么走进对方心里的第一人永远不是自己。带土觉得自己从来没做错什么,但身边的一切都有意识似的,不停的跟他作对。他顺着原路返回,摘下那个常常被人讥笑为“愚蠢”的风镜拿在手上,一边走一边用力抹眼睛。不一会儿袖口便湿透了。

哭什么呢,没出息。

归根结底只能怨自己运气差吧,稀里糊涂的和那个倒霉的替身告了白。

只能怨自己脸皮厚,被卡卡西耍了一遍两遍还死心塌地的喜欢他。

只能怨自己渺小又没用,从来不被别人放在眼里。当惦记别人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心上。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他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几只燕雀受惊飞起,甩下几根飘羽惶惶不定的徘徊于空。


卡卡西回来后,发现宇智波带土正板着脸,凶狠的瞪着他。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带土对他从小就面色不善。他们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犯不着一直苦大仇深下去,通常一句玩笑就可以破冰。

“吊车尾,你哭过吗?眼睛又进沙子啦?”

卡卡西似笑非笑的问。他只当带土在气他把自己留在了土里埋着没管,语气中夹杂了些许揶揄的抱歉。不想带土听到他说话竟似被针扎了般,语气尖厉的呛了回去,“关你屁事,滚远点,变态。”

卡卡西被斥得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孤零零站在带土身侧,好不尴尬。带土余光瞄着银发孩子,➖眼见对方的色泽浅淡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慢慢隐去了。他心口异常堵得慌,却赌了口自尊在心里,背过身去选择视而不见。

“宇智波带土,你为什么叫我变态?我惹到你了吗?”

卡卡西的嘴唇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问。他听过无数人这样称呼过自己,能忍的都忍了,只唯独不能接受亲近的人忽然中伤。太难受了,比被刀刺了还难受。

“你说话啊?!你是认真的吗?”卡卡西推了带土一把,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线在凶狠的抖,“你说清楚,我又哪里惹你不喜欢了,让你非要叫我变态?”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带土猛然爆炸了,回过身指着卡卡西面门激烈的辩解起来,“你倒是说说你哪里讨人喜欢了?你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讨人嫌的毛病,你有什么值得人喜欢?!还想让我喜欢你,我,我真是讨厌死你了,少做梦了你!!”

“你——”

“还有啊!”带土怒火攻心,轻浮的拍了拍卡卡西的脸颊,讥笑道,“你是偷吃什么去了,好吃到你把那宝贝面罩都给忘了?”

卡卡西一把推开带土,眼中满是疼痛和慌乱。他胡乱拉上面罩,低头躲闪带土刺目的眼色,瘦弱的身体显得越发单薄。然而带土并没比对方好受半分,他永远都是那样,先理直气壮的教训别人,待该说不该说的都说过了再后悔出言过重。他嫌弃自己卑鄙,卡卡西喜欢什么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多管闲事。

可他咽不下那口气!他,他也想让卡卡西喜欢自己啊!怎么就不能让卡卡西喜欢自己了啊!?


水门和琳过了很久才和他们汇合。四个人站一起,气氛让人难堪的沉默。水门的脑子也很乱,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活力。他清了清嗓子,打着官腔和三个弟子讲着人生道理。

“忍者的实力再强,也是无法一直单打独斗的,因为人不可能没有弱点。没有合作的团队会支离破碎,各个成员不单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反而会成为同伴的软肋。现在给你们时间重新商议战术,十分钟后验收。”

 “算了吧老师。”宇智波带土突然说,眼里是带着透视般的尖刻,玩世不恭的样子和先前派若两人。“我以为我们这个班已经糟糕透顶了,妄谈合作什么的,真是扯淡。我想我还是回去复读好了,不过希望来年可不要再碰到你。”

“宇智波带土,你又犯什么毛病?!”卡卡西忍无可忍,上前揪住带土的领子,“你懂不懂得尊重人?”

哪想平时早该红了眼的带土只嘲讽的干笑了一声,望着水门幽幽的说,“看吧老师,就这样还团队什么呢,能保证不内讧已经不错了。”

“卡卡西,放开带土。”水门蹙着眉。他敏锐的感到不对劲,但他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不谈卡卡西和带土,就今天而言他本身已经很有问题了。

真让人头疼啊。

“你们两个,想合作也好,不想合作也罢,都给我认真起来。”水门被惹得阵阵心烦,语气也重了起来。“这是命令!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你们的上级。我再说一遍,卡卡西,放开带土。”

卡卡西悻悻甩开带土,竭力压制愠怒的情绪。带土若无其事的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露出厌恶的表情。


水门坐在离他们稍远的木桩上,看着那三个孩子,失望,挫败,纠结,不可理喻,种种感受交织在心里,初为人师的压力也似临近极值的气球挤压着他。他把脸埋进手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闭上眼,银发孩子眸子里的冷寂就像绳索般绕上了他。

“你不喜欢我吗?”银发孩子抓住他胸口海蓝色的衣料,手指扣出一道道波纹似的褶皱,“我刚才那样吻你,你觉得喜欢吗?”

水门的心比那层层波浪还要纠结,“卡卡西,我自然是在乎你的,但——”

小孩打断他的话,“你说过我是你新娘的,还是说你后悔了?”

“那不一样的,”水门恨自己的嘴为什么那么笨,“喜欢有很多种,但不是喜欢就可以像恋人一样在一起的……”

“那就是不喜欢了。你讨厌我对你表达‘喜欢’的意思,是这样吧。”卡卡西耸肩。

水门百口莫辩,“不是那个意思,卡卡西,你还小,等你长大自然会明白的。我现在解释不清楚,不要问了,好吗?”

银发孩子缓缓眨了下眼。水门苦笑,伸手去揉孩子的发顶,却被那孩子偏过身体躲开。

“……卡卡西。”

要道歉吗?可是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去找带土了。”卡卡西转身就走,决绝得似要抛下什么包袱,同时怕冷似的抱住胳膊,“我今天脑子不好使,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那一刻水门想自己应该追上去多说一些,可脚步偏偏锁在地上,没有勇气踏出半步。他大概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件事,说了一堆含糊不清的话,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


宇智波带土摆出生人勿进的脸,抱着臂倚在树上,拒绝和任何人交谈。卡卡西在另一侧枯坐,摆弄着两只苦无,套在手指上一圈圈转着。

琳静静看着他,不时看一眼一脸破罐子破摔相的带土,心情止不住的低落。她不知道不过短短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二人再次产生了裂痕。

不太想失去和心怡的男孩成为队友的机会,却也不忍心让带土过不开心的日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琳委屈的想,每次都逼她做单项选择题,他们就没有一次不任性,没有一次能稍微的替她考虑一下。

她送出去的信没有一丝回应。卡卡西对她还是那样,礼貌,生分,恰到好处的疏离。他到底怎么看自己呢,那样冷淡的个性,好像永远也没得亲近一样。她有些羡慕带土,不管他们现在怎样,至少带土做到过。

“你们就打算这样挺着吗,只剩下两分钟了。”琳也开始生气,“我不懂你们在闹什么,但我话说在这,就算你们放弃我也会尽全力的,我,我真替你们感到羞耻。”

男孩们不约而同的去看队伍里唯一的女生。一模一样的惊诧的表情。

“琳……”带土愧疚的唤他青梅竹马的玩伴,“我……”

女孩毫不客气的说,“以后少跟我说什么当‘火影’的话,下忍都当不上,少在我面前吹牛了。”

“琳……”


卡卡西叹了口气,将苦无揣进刃具包。他按着膝盖站起身,不咸不淡的问,“吊车尾,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还想不想继续这个任务?”

带土如鲠在喉。他终是无可奈何的再一次面对卡卡西这副故作淡然的模样。银发孩子很善于掩饰情绪,他能将所有消极的波动窝藏在刻意的傲慢之下,拒人千里。

他底线很分明。他会在必要的时候示弱,但绝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带土心里激烈的挣扎着,他知道自己此下若是拒绝了,那以后就再也别想接近卡卡西一厘一毫。

结果还是没骨气的朝卡卡西走过去了。

带土真的不愿惴惴不安的揣着这份卑微的喜欢迁就喜欢着别人卡卡西,可他还能如何呢?

琳说过,喜欢一个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的啊。


卡卡西无悲无喜的说,“我猜老师的本意不过是让我们试着合作,他会根据我们的实战状况调整任务难度。现在没时间布置战术了,我们索性就拿学校学过的队形试一试……成功的话就算运气好,不成功的话……”他冷冷看了眼带土,“那就算了。”

带土的火气又控制不住的蹿了上来,卡卡西那挑衅的一眼让他没法管住自己出言不逊的嘴。

“哦?猜的?真是你猜的?是你猜的还是吃小灶吃到的?”

卡卡西冷笑一声,他心烦意乱,也懒得管宇智波带土在抽什么风了,“吊车尾的,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低智商吗?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废物就别多嘴了,说得越多越显得你没用。”

“你个混蛋——”

“好了!!!”琳气得大喊,“都给我闭嘴!!!”


17


任务结束。卡卡西拨弄着手中的铃铛,金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的人只能跟着他安静随行,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感到荒唐极了。先前对他们百般刁难的水门却在他们摆出阵型的一刻急不可耐的交出破绽,好似两只铃铛变成了什么危险的炸弹,就那么匆匆送给了他们。

到了路口他停了下来,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水门。身后几人也停了下来,不言不语,各怀心事。带土根本不敢看卡卡西,偏过头假装看着旁边的什么;琳心情也差,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

水门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一乐拉面吃点东西,他可以请客,不出意料的遭到拒绝。于是他只好叮嘱带土和琳早点回家,和卡卡西朝反方向慢悠悠的走。

卡卡西还在玩那个铃铛,水门知道这孩子只是不想说话才故意这样。

“卡卡西,晚上吃什么?之前你说想吃秋刀鱼和——”

“去一乐吧。”卡卡西漫不经心的说。

“可是……”

“你不是不爱做饭么。走吧。”

水门只好跟上,一边借题发挥的找点话说。“你之前去过吧,一乐。据说在小孩中口碑很好呢。”

“没去过。和阿斯玛他们一起排过队,但中途被你叫走出任务去了,之后一直懒得去。”

水门语塞。卡卡西当然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这话听来就像他的存在妨碍了卡卡西和同期朋友发展关系似的。

“那和带土?”

“他?”卡卡西颓唐笑了声,“他才不稀罕我这种人陪他。”

一乐拉面的老板是个和自来也年纪差不多的大叔,面相非常和善,高超的手艺让他的拉面店在木叶卷起一阵火爆的风潮。

二人方落座,一乐大叔便乐呵呵的朝他们招呼过来。

“欢迎光临!是水门啊!”大叔眯起眼睛,“这次没和玖辛奈一起吗……哇太吃惊了,没想到你们儿子都这么大了!真是……呃?不太像啊。”

水门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怎么可能是儿子嘛,我才21好不好,是弟子啦弟子!”

一乐大叔尴尬的挠挠头,“这样啊……真是失礼呢。那么就按平常的习惯来?”

水门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嗯嗯,两碗,麻烦了。”

“马上就好,请稍等!”

老板一走,敏锐的银发小孩马上投来询问的目光,“玖辛奈?”

水门不自然的笑笑,暗道这大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为银发孩子摘下护额,别开挡住耳朵稍长的头发,不太想立刻做出解释。

卡卡西见他不说话,心底反而有了三分答案。他再次玩起那个铃铛,脸上彻底失去了表情。

“卡卡西……”

“……我没那么小气连这种事都干涉。”小孩垂着他的肿眼泡,一脸索然的说,“说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喜欢的人我肯定会支持的。好了,现在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

“拉面来了,”小孩掰了一双筷子给他,“赶紧吃,饿死了。”

老板端来热气腾腾拉面摆在他们面前,“请慢用!小弟弟,要吃饱才能长个子哦,你太瘦啦!”

老板撂下面忙自己的去了。水门迫不及待的捞起碗中美食,用面条堵住自己越说越糟的嘴。卡卡西对着拉面看了半天,才慢腾腾的拿起筷子,看起来一点食欲都没有。

“欸?怎么了?”

卡卡西夹出碗中天妇罗丢到水门碗里,一块,两块,越夹越多。慢慢眼前的碗空了一半,水门的碗越来越满。

“……对不起啊,我,我把这事给忘了!”

水门快疯了,他今天一定被倒霉鬼附身才不停的犯错。他真的忘了卡卡西非常讨厌油炸的东西,尤其是天妇罗,以前他不会忘记这些的。

“好了对不起,我们换一碗吧?这碗给我。乖啊,别生气好不好,我真的忘了。”

卡卡西什么也听不见,木然的把面塞到嘴里,烫,舌头都麻了,除了咸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眼睛被蒸汽熏得发酸,像蒙上雾气的镜片,形状全模糊了。

水门眼睁睁看着泪珠争先恐后从银发孩子眼中夺眶而出,雨滴一样落到面汤里。孩子把头垂得更低了,额发遮住半张脸,发梢轻轻颤动。卡卡西的筷子用得很别扭,大概是作战时伤到了手指;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只孤单的铃铛,圆润的表面几乎被捏到变形。

“别看我,我没哭。”

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多余,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废话。沉默扼杀了心与心间摇摇欲坠的维系,然而除了沉闷,他也别无选择。


同为波风水门班的成员,宇智波带土和旗木卡卡西渊源久远,但关系恶劣。只要一见面就不可避免的争吵,任水门和琳怎么劝也不管用。

在琐碎的D级任务里带土难得成了关键人物,而心高气傲的卡卡西时常缺席。送信也好,帮居民寻找丢失的宠物也好,多亏带土平日里爱管闲事的个性,庞大的人际关系让一切出乎寻常的顺利。

水门带着带土和琳去三代目火影办公室里交任务书。三代端着烟斗,颇为无奈的在卷轴上打了一个又一个叉,“你们是任务清理机吗?整个木叶都没有杂事交给你们了……不如给你们放几天假吧。”

带土双眼放光的看着水门。水门干笑着揉揉头发,“那怎么好意思……”

“就算你这么说也要给其他班一点机会啊。”身后有个声音说,“托你们的福,我们第十班也成了没事做的闲人了。”

水门的同班好友秋道丁座带着三个弟子走进办公室。“三代大人。”丁座颔首道。他们同样来交报告,气氛却比第七班低沉很多。

“不如明年春天去试试中忍考试吧。”三代敲了敲烟斗,询问两名年轻的上忍,“你们两个怎么看?”

“……我觉得太早了。”水门讪笑着。

“我也这么认为。”丁座附和,“孩子们太小了,没有才10岁就去考试的。”

三代吐着烟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想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把这些人打发走,丁座班一个穿绿色紧身衣的男孩子却突然开口,“老师,让我们参加考试吧!七班的卡卡西不是早就是中忍了吗?我也……反正我不想被他比下去!”

听到卡卡西的名字带土打了个激灵。他有些敌意的看向那名男孩,心里一百个不爽。而那男孩察觉不到带土的目光似的,自顾自的说着,兴奋得鼻尖都红了。

“老师就让我去吧!我会努力修行的,不然我今晚就去找卡卡西比试一场给您看看,我不比他弱的。”

带土情难自禁的笑了,他几乎想把自己所知的难听话通通说出来好好讽刺一下对方。夸口就是和卡卡西比,拜托了,你算老几啊。

“水门老师水门老师!你们班的卡卡西在哪里啊?他怎么没一起来啊,我好想去找他和他比试体术呢,”男孩跳到水门身边,握着拳干劲十足的说,“一想到和他比试,浑身上下都沸腾起来了!”

带土忍无可忍的捏了捏鼻梁,抬手将那男孩推到一边去,“我说你啊,少左一个卡卡西右一个卡卡西的,你谁啊?我们班的卡卡西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少装熟人了,一边待着去!”

紧身衣男孩错愕的看着带土,随后脸色变得很难看。丁座忙按住男孩肩膀,“好了凯,交完任务我们快走吧。水门啊,你倒是管管你的学生。”

“你这禽兽脸,给我离卡卡西远一点!”带土还不依不饶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带土!”琳拉着他的胳膊,“你怎么这样说话啊?以后两个班会很难相处的。”

带土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他就是听那小子一口一个卡卡西非常不痛快。他们跟在丁座班之后离开火影楼,带土仍旧气鼓鼓的,脑海里不停演绎着向迈特凯喷豪火球的镜头。

水门叫住带土,“带土。”

带土下意识的开始解释,“我错了老师,我不会再惹麻烦了。要不是那家伙看起来太讨厌我也不会——”

“不是说这个。”水门打断他,“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参加中忍考试。”

“……啊,啊?”

水门笑起来,带土的表情过于可爱,如果他有相机定会把这一模样拍下来留作纪念。“你愿意的话,老师可以帮你修行。”

带土沉思起来,这个条件太诱人了。长久以来他一直被卡卡西甩出太远的距离,他真的很想找机会证明自己。

奈何由波风水门帮他修行实在让他心有芥蒂。他也想清楚了,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着卡卡西的时候,卡卡西就一门心思的喜欢着这个男人。日久生情也好人格魅力也好,总之自己棋差一招,被这人捷足先登了去。

所谓情敌,明明应该不共戴天的,可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这个笑容和蔼又真诚的人。

“啊喏,那个啊,”带土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一下,“卡卡西不会介意吗?”

水门微愣,随即苦笑一声,“但你们都是我的弟子啊。”

那还是介意咯。带土不情不愿的想。“既然他介意……”那我就更得答应了。


令人叫苦不迭的修行持续了半个月。半个月后的一日,水门特地让他们早早集合,说有礼物送给三个孩子。卡卡西无组织无纪律的闹了半个月脾气,也不得不一脸不耐的等在集合地点。他想如果宇智波带土敢迟到就狠狠修理他一顿,也好发泄一下自己堵了半个月的怨气。

所幸带土没迟到太久,虽然也是匆匆赶来的,嘴里还叼着半串丸子。卡卡西故意嫌恶的哼了声,引得带土噎了一下,气愤的盯着他。

琳递水给带土,带土马上换上一张感激脸。卡卡西知道他是做给自己看的,冷冷勾了下唇,不予理会。

这样的场景水门逐渐习以为常,已经可以做到选择性无视。他从刃具包里拿出新的任务书,神秘秘的笑着,“这个就是老师说的礼物啦!”

三个孩子同时投来怪异的目光,水门有点下不来台,硬着头皮解释,“昨天三代目大人交了个C级任务,做了这么久杂事,老师想带你们出去锻炼一下。”

带土眼睛亮了亮,“C级任务是什么样的任务?”

“就是B级和D级之间的那种咯。”水门打诨道,“有一点小危险,不过不用担心,老师会保护你们的。”

“哇哇哇,会有战斗啊?太让人兴奋了!”带土高兴得手舞足蹈,“哼哼,我一定会消灭所有敌人的,走着瞧吧!”

“不行。”水门严肃起来,“你们只需诱敌即可,切记不可直接参与战斗。”

“啊??不要啊老师,让我试试吧,好不好。”

水门断然拒绝,“不可以。必须记住,你们三个的首要任务是好好保护自己,懂了吗。”



18


“我们的任务是跟随这些人到国界,护送他们将密信送到。有可能遇上敌人,见机行事。”水门抬手示意,“散!”


一行人在密林中穿梭跳跃,水门跟在三个孩子后面,小小的身影让他肩背发沉。

“哈哈哈,我可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的,就算遇到敌人的话我也……”

“吊车尾的,你吵死了,我头都被你说大了,你就不能闭一会嘴吗?” 卡卡西心劳意攘,他不懂自己怎么了,宇带土发出一点声音都叫他烦躁不堪。可他也没法让对方闭嘴,每次训斥的结果都是更加无休无止的争执。

果不其然带土恼羞成怒起来,又开始了那套有关“写轮眼”和“火影”的说辞。卡卡西抱怨了一句,低首捂住耳朵减速躲开他,退到水门身边。

“你干嘛板着个脸?”银发小孩目不斜视,声音也冷冷的,“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烦?”

水门也的确在为两个弟子的关系头疼,“你们怎样我都不会烦,但是拜托你们偶尔也考虑一下我,学生每天吵架,做老师的也很苦恼。带土是个好孩子,他确实冲动了些,你就包容他一下吧,别那么苛刻。”

银发孩子投来受伤的眼神。水门躲开他的目光,心口隐隐作痛。

“卡卡西,我也是他们俩的老师。”他闪烁其词,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心中却正翻江倒海的撕扯着。

“是,你以后还要当火影,你还有那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女朋友。你永远都是别人的。而我谁也没有,”卡卡西扬了扬下巴,“不管你怎么解释,前面那个,他真的非常讨厌我。”

水门呼吸一窒,那孩子的语气像把尖刃直刺他胸腹,让他几乎想赶快放弃这个任务,然后将这个班解散掉。他伸手触了下孩子飞扬的银发,“别任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卡卡西只用目光悲哀的锁着带土,那家伙护额的带子飞散在黑发之后,随着跳跃欢快的起伏。带土正满面委屈,摊着手和琳说着什么。大概在控诉自己吧,那吊车尾的但凡受点委屈就要到琳那告状,卡卡西想,三个人当中,带土和琳关系更亲近是当然的,他们青梅竹马许多年,自己才是企图横插一脚的那个,哪怕他和带土一起偷喝了许多罐啤酒,也敌不过带土对心爱的女孩矢志不渝的喜欢。

带土不就在防备着自己亲近琳吗,真好笑,他又没有跟他抢的意思,至于吗。

“说什么傻话呢,水门,不要再拿我当孩子哄了。”卡卡西压下语气中的波澜,“喂,有人跟着,任务不符合等级。”

“我知道。能保护他们两个吗?”

卡卡西望了眼浑然不觉的带土。“我尽量。”他说。


埋伏者发起攻击的一刹那水门迅速捉住了带土的手,“我们留下来掩护,做得到吗?”

带土将手里剑横在胸前,“哈,老师选择我留下,是认为我比较靠谱吧!火遁·豪火球之术!”

滔天大火席卷地面,明光殆尽,目所能及之处尽成废墟。伴随咚咚两声闷响,两具烧焦的尸体砸到地面。

“别乱用火遁!”水门忍不住搓火,“你确认过四周没有起爆符了吗?”

“啊!?”带土羞愧的拍着脑袋,“抱歉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水门心有余悸,他就是怕带土不靠谱才把他带在身边防止他胡来的。“冷静一点,别胡来!看清敌人的动作。不要蛮干,战争不是游戏,一点疏忽都会让你丧命。”

“哦……哦!”带土这才严肃起来,“我不乱闯了,听你的就是。”

卡卡西带着队伍前行,琳紧紧随着他,也不多话,只尽责的帮他注意周围的响动。前行了一段路程,他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女孩——他的确得承认,琳很不同。

在卡卡西的认知中,女生或是女人总是和麻烦这个词紧密相连。他认识的女性少得可怜,除了性情刚烈的纲手大人,其余便是忍者学校中寥寥无几的同期。乍看起来琳不太像忍者,她太温良柔润,无论怎么看都是该被好好保护的类型,但事实与所见大相径庭。

他想起第七班集结的那天,水门问他们各自的理想。

女孩水润的双眼含笑望着他,像一只灵气十足的小鹿,惹人怜爱。银发孩子缓缓眨眼,他不适应在这样的目光下说话。

“我没有理想。”卡卡西不知该自嘲还是该沮丧,他想自己多少应该编一句什么,可他真的没有话说。

“琳呢?”

“我啊……”女孩手指抵着下颌,“我也没什么理想,觉得啊,当一名普通的医疗忍者就好了。”

水门来了兴致,“为什么只想做个普通人呢?我看过琳的成绩,你可以成长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忍者。”

琳笑了,声音很美,风铃般清脆,“再优秀的忍者也要杀人啊,比起杀人,我想多救一些人……”

“人早晚都会死的,这是忍者的宿命。”卡卡西说道,“你救了他们,他们还是会死在别的地方。而且,敌人不会因为你是医疗忍者就放过你,该杀人的时候你还是要杀人的。”

卡卡西是想逗她的。女孩提到杀和死一类的字眼大多都会害怕,然而琳仅仅扁了扁嘴,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那些话没有吓到她,这让他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比吊车尾带土强多了。卡卡西在心里默默比较,同时一股酸味无声无息的萦绕着他,很优秀的人啊,也难怪带土喜欢她。


“卡卡西君,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只是个C级任务,委托方竟点名要求身为精英上忍的水门老师去做……这不合常理。”

卡卡西冷冷扫了眼疾驰在前面委托方的几人。“他们隐瞒了任务等级,等结束了再找他们算账。”

“这……这是违反规定的啊。”

“啊,该死的家伙。”卡卡西淡漠的说,他波澜不惊的侧脸让琳稍感安心。

身后传来不寻常的气息,卡卡西抽出白牙骤然停身,“有人追上来了,带着他们几个快走。前面是索桥,过桥后把锁链切断,不要管我。”

“可是……”琳无法留下喜欢的男孩独自面临危险,“我和你一起。”

卡卡西用力挡开四面八方急射而来的暗器,他眼见一只手里剑从臂间漏开直飞向琳。好险!只差一点就打中了她!

他焦躁不堪,如果琳出了事他以后怎么面对带土那家伙!

“滚开!别妨碍我!”

琳身形一僵,眼中有一波疼痛荡漾开来。“我知道了。”她道,带着队伍飞快上了索桥。

卡卡西费力的掩护几人撤退,琳他们已经到了索桥中央,暂时安全。没有片刻犹豫,抬手结印,“水遁·水龙弹!”

水光从天而降,烈阳之下炫目万分,查克拉卷习其中,摧动水龙高速飞旋,流弹般轰向地面,于破碎四溅的水声里炸裂成泊。暗褐色的血迹扩散开来,空气中蒸腾起铁锈般的腥味。

死了三个。最后一名敌人飞身蹿出,卡卡西捏紧白牙注入查克拉,和那人缠斗起来。他早已不是那个遇到强敌会吓得腿软的小孩子了,这些年他杀了很多人,不在乎多上这几个。

“你这小鬼……”敌人感到棘手,他们不曾料到这个身形柔弱的小孩子居然如此难缠,一边艰难的阻挡一边由衷感慨,“不愧是‘金色闪光’的队伍,连小鬼都很有两下子。”

刀刃银光夺目,连带那双杀气蓬勃的眼,都叫人不寒而栗。银发男孩轻蔑的笑,“你们真以为把‘金色闪光’调虎离山就能接近目标了吗?想法不错,不过恐怕后面没有能来救你们的人了。现在,乖乖去死吧。”

“你的眼神——”

刀锋倏然一偏,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已然割断断那人的喉管。

卡卡西收好白牙回身去追前方的队伍。他们已经快过桥了,卡卡西松了一口气。琳隔着索桥遥望,停下步子默默等他。浅棕色的发丝轻盈的翻飞。她将眼前调皮的几束拨开,对他露出一个浅淡又滞涩的笑。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说,“我刚才好担心你,心跳得快冲出来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种程度。”

她笑着摇头,目光低垂下来,回过身慢慢往前走。卡卡西刚想为自己吼了她向她道歉,索桥前方却是轰然一声巨响,将所有思绪都炸断了。

而后是满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

“琳!!!”

卡卡西顾不得其他飞身冲了过去。琳前方的索桥木板断裂了,次下只剩得几根铁锁在激烈的晃荡。

“卡卡西!!!”

女孩全身悬空,一只手死命扣在铁锁上,另一只手正紧紧抓着一名被爆炸冲击昏迷的委托方队员。

“卡卡西,我快坚持……不住了……”琳的指节正在滑脱,卡卡西的脊背都快凉透了,他疯狂的朝琳跑去,可他们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他根本无法赶过去救她……

“你在想什么,把他扔下去!”他声嘶力竭的喊,“你要掉下去摔死吗?快松手!”

琳说不出话,她正在脱力,男孩的声音听得似有似无的失真。他让他放手?她有些不敢相信,下面是水流湍急的高崖,而她手中的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卡……卡西……”

“你放手啊!”卡卡西几近崩溃,脚下一虚,竟咚的一声软软跪了下去,“求你了,放手吧……”

——带土他,会恨死我的啊!

琳眼泪决堤,她不知该喜还是该痛,看着手中毫无意识的人,她觉得自己非常卑鄙,在这个时候,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她居然还在为了那个男孩对自己的在意而心生喜悦……她不愿让任何人死,但此刻她真的更想为他珍惜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泣着道歉,“我真是……”

她闭上眼,卸去手上的力量。紧绷的掌心骤然成了虚空,她无法想象一个肉体凡胎从百十余米的悬崖坠落的样子。

生命,竟然那样脆弱,原来一念之差居然可以决定生与死,弱肉强食的忍者世界究竟有多么惨烈。

卡卡西将她拉了上来。银发男孩的手掌又冷又湿,手指很瘦,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全感。琳慌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对不起,我……”

“这是意外。我们继续执行任务。”

卡卡西的情绪似乎早已平复,神情,语气,那样轻描淡写波澜不惊。他松开她的手,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琳茫然的跟在他身后,而那丝卑微不堪的喜悦也颤动着熄灭了……


走得快的三人逃过一劫,已经上了对岸。

“非常感谢你们。”队长诚恳的说,“现在已经到国界线了,一会儿会有我国的人前来接应,任务完成了。”

卡卡西眯起眼睛冷眼视之,抱着臂一言不发。琳愧疚不已,“抱歉……因为我的原因损失了一名队员……”

不待对方开口卡卡西冷冷打断,“不用跟他们道歉,那不是你的错,死了是他们活该。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这种龌龊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队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恼怒,只讪讪的道歉。

卡卡西不屑的嗤笑一声,拉了下琳的胳膊,“走了,跟带土他们汇合。”

“啊啊——!”

哪知他们正欲离开,队长竟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小鬼们,先别急着走,把命留下。”

队长身后的两人狞笑着说,他们手中各自握着浸毒的苦无,其上正淋漓的滴着血。


19

“你似乎不太清楚,我非常、非常厌恶出卖同伴的混账。”

 男人在刀光剑影中震怖着抬首,猝然对上一双杀气蓬勃的眸。人总不该将话说得太绝,方才还在大放厥词,殊不知转瞬间已命在旦夕。另外一人的尸体横陈几步之外,周身密布着细碎的伤痕。

“你杀了……”他是无法相信的,死在一个不及他半腰高的小鬼手里。

“还要杀你呢。” 

白牙深入寸许,剑锋抵着心尖,疼痛可谓撕心裂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小孩怎么会有这种眼神……你到底是……

银发男孩眯起眼,露出一个张狂的笑意。

“你惹火了我,去死就好了,杂种。”

“等一等卡卡西!先不要杀他,我们得向他索要情报。”琳跑过来,她到底是医疗忍者的心肠,直面生死时做不到手起刀落的坦然。她想拉住卡卡西,却不由自主的停在几步之遥。眼前的男孩让她分外陌生,遁入魔障般,柔和的眉眼竟拆不散其中肆虐的狰狞,那份澎湃的杀气冲得她张不开眼。

 男孩置若罔闻,挑刀割断对方的大动脉。 

琳哑然,后退一些躲开扩散的血泊。 

“卡卡西……” 

 “他死了吗?”男孩面无表情。 

“欸?” 

“我说那个人。”银发男孩嫌恶的看向委托方队长,抬了抬下巴。 

“暂时还没有,但是毒液已经……” 

卡卡西漠不关心的样子让琳声音弱下去,只见他径自走到队长身边,冷淡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后果。” 

“真的,十分抱歉……能请你帮我核实一下……密信……咳咳……在胸口的口袋里……” 

卡卡西收起白牙,漠然道,“我没有这个义务。” 

“拜托了,任务……”

“任务已经结束了。”

 “……欸。”队长长叹,“我的意思是,我身上的密信可能是假的……接到任务前这个小队……并没有被指明哪位队员携带的密信是真的……大概……咳咳咳……早就知道会有叛徒吧。” 

水门和带土赶来的时候,空气中的血腥气已经不那么浓重。西方天空昏黄的光亮与东方逐渐浓郁的深蓝在头顶交错成线,黑夜无声的吞噬大地上明晰的轮廓。卡卡西面向夕阳坐在桥锁上,不知在想什么。

“不要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水门按了下他消瘦的肩,“他们人呢?”

“该死的都死了。”

卡卡西把队长的“密信“抛给水门。摊开卷轴,果然空无一字。

“任务失败了。”卡卡西淡淡的说,“委托方为了提防叛徒,采用了这样的方式——他们从未寄希望于我们。

“……还知道什么情报吗?”

卡卡西索然道,“没有。有个人摔下桥,应该没什么机会活着。”

 水门捏了下鼻梁,“这下麻烦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卡卡西为不可闻的嗯了声,回身便走,路过宇智波带土径直了过去。带土眼疾手快捉住了他的腕子,力道颇大。

“你是说有人掉下去了……你说,他是不是还有可能活着?”

“活着又怎样?”

“去救人啊!现在也没确定他就死了吧,你就放着不管让他那么死了?”

“否则呢?我要代他去死吗?”银发男孩冷笑,“放开我吊车尾,你抓得我很疼。”

带土气结,“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无聊,滚开。”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带土终究忍不住发火了,“你这家伙根本就没拿人命当条命吧!我说你啊,你就喜欢见死不救对吗?就喜欢看人死在你面前对吗,你有杀人癖还是怎么着,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做同伴!”他越说越气,“你是天才,你任务至上你了不起,那你看看啊,现在任务成功了吗?”

卡卡西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我不想揍你,滚远点。”

带土失望透了,揪住卡卡西的领子歇斯底里的责问,“枉你还是优等生!你他妈动动脑子好不好,口生生说这是意外,可人都死了谁替我们证明这是意外,追起责任来,”他直指蹙着眉的水门,“说不清楚的可是他!你不是喜欢他的吗,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你——!”

水门瞬身上前隔开他们,“带土,任务已经结束了,这的确是个意外,不关卡卡西的事。”

水门对卡卡西的回护令带土的怒火又烧高几度,腾然而起的自尊心驱使他不讲理也要杠到底,“可那个人……我,我……我要去救他!放着他去死,那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

水门头疼无比,“我知道这件事拦不住你,但是无论你怎样想的,每个人的原则都不尽相同,希望你不要自以为站定正义的立场而随意指责别人,就像你刚才说的话就很伤人。卡卡西,你也说清楚些,这当中是否有误会……”

几人争执不下,场面愈发焦着,琳焦急着却无从置喙,银发男孩倔强的面孔映在眼里,将那些美丽的憧憬撕成一块块凋零的碎片……带土吼得那么凶,她如何能听不到,她全心喜欢了多年的男孩,喜欢着他们的老师,这教她信还是不信……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竭力压下蜂拥而至的失落,“带土,这件事其实——”

“你闭嘴!”银发男孩突然凶狠的说,那么冷,那么绝。她呼吸一窒,险些湿了眼眶。

“可是……”

“我说了,让你闭嘴。”他重复道,“你很烦。” 

卡卡西顿时觉得好累。 

激战时体能和查克拉透支的后遗症这才缓缓显露,熔铅一般,无声无息,将四肢百骸都灌满了。

两岁开始接触忍术,已经做了七年忍者。每个或单纯或冗杂的事件陈列于记忆,如数家珍的翻起,却没有那件算得上称心。他拥有的太少,而人心太贪,他投不满那永不餍足的黑洞。

 只是这样倒还好。然而他最疲于解释。

父亲含冤而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向他解释;当他孤苦伶仃的时候,却忽然所有人都不再沉默了,每一个每一个,不停向他索要解释。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特立独行也好,决绝冷酷也罢,他并不很在乎那些虚名。然而哪怕披着一身新新旧旧的伤口,也好过去和人卑微的解释,况且换来的亦不过是如履薄冰的苟延残喘。

他并未做错了什么,施舍来的‘理解’和‘谅解’,他从来都不稀罕。

“旗木卡卡西!”带土被水门用力拽着才没冲上去动手,“你做了什么啊?她喜欢你,她一直都在喜欢你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每个人都那样珍惜你,可你这冷血的混蛋对得起谁……”

卡卡西抠着铁链,用力到指尖泛起白青,似乎只有这样才克制得住心口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然而再痛他也不愿懦弱,就那样桀骜的扬起下巴,“喜欢?随便好了。你们爱喜欢谁喜欢谁,又关我什么事。”


20


“如果这就是你的坚持,我一定会用行动告诉你,你所坚守的规则根本就是件可笑的事。”带土执拗的说,“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为何我们的相遇如此来之不易,却偏偏在每个关键的节点各自殊途。你冷静得可怕,我却偏偏生了双爱流泪的眼睛。

宇智波带土当然会觉得流眼泪是件懦弱的事。他可以搪塞说眼里进沙,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永远也骗不了旗木卡卡西,在卡卡西面前他简单得近乎透明,所以他软弱的眼泪从来撼动不了卡卡西冰封般的心。那银发男孩太理智了,该选择什么,该放弃什么,比任何人都会权衡。带土略带粗暴的把风镜推到额上,狠狠抹了把湿润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改变你,无论我怎么试图靠近你,你总有办法把我推得远远的。”他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害得他不停的用袖子去擦,“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有时候比起任务,牺牲几个人不算什么⋯⋯”

“⋯⋯”

“可是我很想问,难道任务的意义不是为了保护人吗?不停的让人去死,那任务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我怎么知道。规则就是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规则存在,那就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要试图以你吊车尾的脑子揣测先人的经验,这种质疑只会让你显得更蠢。”

“⋯⋯”带土脸涨得殷红。他和卡卡西实力上云泥之别,打嘴仗也从来都没赢过。银发男孩轻蔑的眼神像刺,刺得他抬不起眼,好似多待一秒心底那份卑微的喜欢就会被戳得通透。

“我,我要去救人了。”他仓皇的说,落荒而逃。


深不见底的寒川,沉入其中如似堕入永夜。寒气太重,带土下到中途双腿便冻得发抖。腰间的绳子系得太紧,擦得皮肤很痛。看到眼前之境他也只能承认希望渺茫,忍者纵然体质强于常人,跌入这里也九死一生。

他挫败着一点点上挪。崖壁上生了苔藓,滑得像刷了油,而自己走得太急,也不知绳子绑得结不结实。他有点恨自己每每都在粗神经上遭殃,一边向手心注入查克拉上爬一边提醒自己务必加倍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才好不容易快爬到崖顶,带土觉得自己浑身都虚得发抖。他费力的伸手够向最上端的岩石,却怎么也抓不牢靠。

一只奶白色的手握住了他冰凉又虚软的腕子。

卡卡西把他提了上来,随即迅速松开了他。带土心虚的看着对方,却只见银发男孩板着脸,丁点交流的意思也没有,只好悻悻闭嘴。

卡卡西转身离开。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每次空话说得比放炮都响,每次都偃旗息鼓让别人给擦屁股,这种戏码宇智波带土还要玩多少次?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卡卡西愤愤的想,明明小了一岁半还多的是自己,却总是自己给那个白痴吊车尾当哥哥。

“喂,谢谢⋯⋯你一直在这等我吗?是我任性,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悬崖下面是那样的⋯⋯”带土追上来厚着脸皮说,“卡卡西,你别不理我⋯⋯”

“滚。”卡卡西看他就烦。

“什么嘛!我都道歉了!再说了,你怎么能那么说琳呢!她的心意明明都⋯⋯我说你到底哪里好了,臭屁又冷血,就知道耍酷,还老遮着脸装神秘,一个两个都喜欢你,就连⋯⋯”

就连我也遭了你的殃。

“卡卡西,你回去和琳道歉好不好,她肯定好伤心的,就告诉她你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卡卡西心底冷笑。被带土喜欢可真是难得的幸运,这白痴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我拒绝。”

“你不能这样!你这家伙,说句对不起会少块肉吗?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

卡卡西打断带土的喋喋不休,“你看到了吧,那天。”

“什么,哪天?”

银发男孩冷冷瞥了他一眼,“少装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

带土当然知道卡卡西在说什么。他喜欢的男孩在吻别人,那一幕是横在他心口的疤。

他默默凝视疾驰在身边的人。雪肤、银发,牢刻在脑海中的样子,强势又桀骜的天才,一直努力超越,却一直跟不上的步伐。

自从有了水门班,他们的距离越走越远。不知到了哪天,会不会殊途天涯。

唯独那份毫无道理的迷恋变成了根盘蒂结的执念。明明都是带刺的人,却从不舍得将他推远,任其膨胀为无可估计的偏执。若是连根拔起,那又该是怎样的痛不聊生。

“水门老师⋯⋯人很好,你们都是天才,是我这种庸才比不上的⋯⋯”稚嫩的心寸寸割裂,痛得窒息,“你放心,我不会再胡说了,更不会告诉别人。”

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很不容易。他把最后一句话咽回去,再次没出息的抹了眼眶。

“⋯⋯”卡卡西感到尴尬,而且不明所以。“那是你的事。”他干咳一声说。


他们顺水寻到下游,默不作声的在河滩上搜索遗失的尸体。水流早已不似之前湍急,岸上却找不到一丝痕迹。

卡卡西抽出白牙抛到带土手里,三两下脱掉上衣,卸下刃具包,“连尸体都没有,太可疑了。我去水里看看,你守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许下水。” 

带土一个单音还没来得及发出,银发男孩便衔了柄苦无一跃潜了进去。他总有太多多此一举的关心,忘记对方同样知道水下很黑水很冷,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出乎本能的挽留。

一口气并不能潜很久,何况卡卡西体质并不十分硬朗。但带土仍然等得很焦急,他甚至感到时间从未走得这样慢过。一个人孤零零的傻站着的感受非常差劲,他想说话。他将白牙握得紧了些,那上面还留着些银发男孩的温度,他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贪婪又小心的把那些余温合在掌心。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卡卡西浮上来。带土开始慌乱,他盘算着时间早该到了,可水中却连卡卡西的身影也不见一抹。

那笨蛋该不会出事了吧!是手脚抽筋还是被水草缠住了?带土吓得指尖都冷了,踢了鞋就往水里冲,“笨卡卡!你还在里面吗?快上来!”

腿弯冷得发麻,但心里的冷得更甚十分。他吸了一大口气,正要狠下心来把脸埋进去,忽然只见水面鼓起一个大包。

水包越积越大,逐渐化为一个魁梧人形。那人眉目逐渐清晰,露出一张狞笑的脸。

“你⋯⋯”

那人看着带土,玩味的探出舌头,舔过前排的尖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弯腰从水里一捞,提起一个双目紧闭的孩子。

湿透的银发垂在脸上,无情的冷水刷过银发孩子惨白的脸。卡卡西毫无意识的被那人以十分屈辱的姿势揪着领子拎在手里,任带土如何呼唤也不醒来。

“别叫了,他已经死了。”那人在喉咙里笑了笑,声音含糊得让带土恶心,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卷轴摊开,“这小子是来抢这个的吧?小子,显现密信的言灵是什么,快点说出来,然后我送你去黄泉陪他。”


  21

宇智波带土陷入无可名状的错愕之中。

死了?谁死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出其不意的,一颗温热的盐水略过嘴角,以舌尖拭去了,咸涩,苦楚。

恍若有人似笑非笑的打趣他,“吊车尾的,眼睛又进沙了?”

徘徊耳际的声音明明还那么真切,现在有人跟他说,那银色的,雪一般的男孩,死了?!!

“别露出这副表情,他可是会笑话你的。”敌人嘿嘿笑着,把绵软卡卡西向上提了提,另一只手的手指粗暴又轻浮的搓了把男孩已经泛起灰白的脸,“这小子难缠得要命,居然几招就看破我的术,被缠得没办法才不得不让他死掉……啧,本来不想杀小孩子的。”

“你说他被你……”

“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那人手指一松,银发孩子被他随意丢在水里。

“在他陷入困战时你安逸的待在外面,眼睁睁看他去送死,真是好同伴啊。他拼死也要为你争取了时间,你却浪费了他一片心意……不过说什么都没用了,到地狱去跟他道歉吧。不过在此之前……”

他踱步到带土身前,突然一个闪身掐住他的脖子,“把符咒给我说出来。”

脖子要被捏断了!带土再也握不住东西,白牙咚的一声掉入水中。他徒劳的捏了捏手指,失了刀柄的温度,只剩下贫血的麻痹。

“那东西……本来就是空白的!”带土艰难的说,“你逼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是被愚弄的一方……”

敌人猖狂的笑开了,“哟,这么弱还敢撒谎?”

话音未落,卷着浑厚查克拉的重拳已经扪在带土腹部。带土只觉眼前一暗,血锈味急涌而上。

“咳……你杀了我又能怎样,空的就是空的……”带土只觉胃部被他打穿了,疼痛一如燎原的火牵引住浑身上下的触觉,燎得他头昏眼花冷汗滚滚。他呕了口血,捂着肚子,却连弯下腰缓解一下都不能。

“你不说,我会让你比死还要难受。”那人哼笑一声扔开带土,不紧不慢的结了个印。

带土下意识的后退却迈不出一步来,他的双脚犹如安了磁石,牢牢吸在了水面上。情急之下他抽出几把手里剑掷过去,毫无意外的被挡开了。

他也注意到了,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下陷……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分钟他就得被活活淹死。

怎么办?怎么办?

卡卡西生死未卜,水门老师不知在什么地方……光凭他这吊车尾,这可叫他怎么办?!

寸步难行,进退失据。果不其然身为吊车尾是要付出代价的。带土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刚才还眼泪充沛的眼睛忽然变得干涩无比。他瞥见了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狼狈不堪的卡卡西,视线凝固了,再也无法从银发孩子消瘦的身影上移开。

那个混蛋说卡卡西死了。他当然不信,他还指望着银发孩子突然站起身,用几个娴熟又华丽的的忍术游刃有余的解决眼前的困境。然而无法忽略的是,哪怕这份不切实际的期待再强烈,也阻挡不了心底那个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对他冷场热讽。

「死了就是死了,难道多看他几眼他就会活过来吗?

弱小的代价就是死。他也是,你也是。」

一直仰慕的他,见不得人似的喜欢他,憧憬他那份遥不可及的强悍。

为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心安理得的做一个无能为力的吊车尾,是因为知道他再怎么装作满不在乎,仍然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

因为永不知餍足的贪心,无论什么都不停的同别人比较,才让一切走马灯似的错过,成了竹篮打水,终成枉然。

宇智波带土徒然生出一阵激烈的情绪。不是束手无策时的苦涩,也不是生离死别时的凄哀,而是灼心的、刺痛般的恨意。

恨自己懦弱无能,恨每每被凶狠的掠夺却什么都抓不住。恨每次都能在这个漏洞百出的自己身上找到错误的缘由!

恨这个让自己生不逢时的世界!

冷水爬过膝盖,不期将漫过大腿,然后是腰,胸口,最后将呼吸一并湮没于时激时缓的水流中。死亡步步迫近,以秒计时,那深入骨髓的恨却让恐惧退了潮。猛然间带土的视力被夺走了,眼前极速闪现着红色和白色刀影般的明光。与此同时查克拉不受控的向眼部冲涌,疼痛铺天盖地的卷来,痛得耳朵里都是嗡嗡的鸣响。

带土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力气被眼睛抽走了,他疼得发颤发抖,一点点弯下腰去。

这是怎么回事?!偏偏在这种时候?

无法形容的疼痛简直让他生无可恋,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变成了绵延不绝的折磨。短短几秒钟里,他看到了许多画面,幼时被挤在边缘的自己孤独的走在街上,同龄人们却不厌其烦的追着卡卡西转;忍者学校乏善可陈的一年中的某日,他被卡卡西踩在脚底下,又被银发孩子小心翼翼的拉起身;他远远看着卡卡西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想上前和他搭话却怯于对方的冷眼,徘徊许久终于自怨自艾的放弃。

撕毁琳的告白信。

知道卡卡西喜欢水门老师后破罐破摔的恶语相加。

每一幕,每个镜头,每个刻意或不刻意记忆的珍贵时日,都是无法舍弃又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算哪门子喜欢哪门子爱,多么荒谬啊!

双眼疯狂的流泪,怎么擦也不干。眼睛没有进沙,这个世界的杂碎和败类已经够多了,叫他眼中还如何容得下沙?

“臭小子,你又在搞什么名堂?给我站起来!”敌人为带土的反应感到狐疑,走进几部又不敢过分上前。

带土不知道他在凄厉的嘶吼,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意识关心外面的事情。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眼睛痛得想杀人,他驾驭不住其中一浪高过一浪的仇恨,有一个不属于他的人格放肆的走出了心底的牢笼,提着刺刀对着他癫狂的砍杀,一边在他心口制造新伤一边指责他的无能,告诉他他最喜欢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你以为这些小把戏能骗得了我?!”敌人恼怒的走到他身前,横起一脚踹翻了他。带土汩汩的吐着血,瞳仁开始上翻,浑身抽搐。敌人啐了一口,而后毫不留情踩住带土的后颈死死碾压,“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了,现在给我下地狱吧!去死——啊!!”

本该踏在带土头上的脚忽然变了方向,朝另外一边踢了过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应力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砸在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男人拔出深入胫骨的苦无狠狠摔到水中。小腿被一刀切废了,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水域。他恼火的笑起来,“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小杂种。”

“……”卡卡西强忍着眩晕扶着膝盖艰难的站起身。他默默摸了下胸口,肋骨断了五根,内脏大概也有不同程度的出血。

他不懂自己是怎么恢复意识的,在水下耗光最后一口氧气时他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并没有什么命绝于此的窝囊感受,唯一的想法只剩下祈祷带土快点逃。

直到他听见带土痛苦的撕喊,像被锁链攫住的困兽,宁可咬断自己的手脚也要跳出牢笼,其中揉碎了多少镜花水月的绝望。呐喊声于他挖心剖肝一般,把奢望着放手而一劳永逸的自己生生打入炼狱。

他旗木卡卡西何时有了这般鱼死网破的觉悟,哪怕穷途末路也为人挽回一丝生机?只因他见不得带土被折磨,听不得带土用这样的喊声唤他回来。

只是他再也受不住任何攻击了,这样下去他和带土的未来都只有死。有那么一瞬他闪过一丝恶念,若能和带土死在一起,那算不算是一种福分?然而转念他便觉得自己肮脏。带土熠熠生辉的脸,坚定无比的豪言壮语,全部历历在目。

“吊车尾的,以后……咳咳,如果当了火影,尽量记住我吧……不奢求你把我记很久,但是我——”卡卡西安静的看了带土最后一眼,闭上双眸,回忆着一种久违的感觉,驱动体内气若游丝的查克拉。

很久以前,他在人生中第一次A级任务中遭遇险境。他被敌人扼住咽喉卡在树上,靠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念,在最后关头发动一个凄美又炫目的术。那时他想起父亲,想起了诸多遗恨,让生命变成了来自天堂的馈赠。

当第一丝蓝光乍现于掌心,卡卡西明艳的笑了起来,他做到了,这是种多么奇特的灵韵,颠倒了乾坤,将一切牢牢掌控,这份快意让他幸福得无所适从。

可惜是最后一次了,待这一忍术完成,查克拉枯竭的他必死无疑。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给他的新术起名字,多少有些不甘,但也不至于死不瞑目。是了,忍者怎么能怕死呢?

况且他死了,有人还可以活着。

美丽的雷遁,一如千万鸿雁横贯而来,悲彻穹顶的凄鸣,哀转久绝。雷遁给了他风驰电掣的速度,这样的距离甚至不值得控制方向,他咬紧牙直冲过去,径自无视了对方高高举起的利刃。电光为他镀上了一层冷冽的蓝色,他亦似一道雷光击碎了敌人的心脏。

噗的一声,滚热的血从对方背后喷出。敌人淬了毒的苦无以毫米为距停在他颈后,颤抖片刻终于脱力掉了下去。

卡卡西抬头便看到一张死不瞑目的脸。被杀死的一瞬所透露的恐惧,惊愕,不甘全部凝结在脸上,一张卑微而丑陋的脸。他面无表情的抽出血淋淋的手,用不上力,大概手腕也断掉了。

踉跄着来到带土身边,拖着带土上岸,没精力再管那家伙难看的姿势了,他瘫在带土身边,侧着头看着那仿佛睡在梦里的吊车尾,艰涩的动了动嘴唇。

「        。」

天色暗了下去。



22


波风水门瘫坐在手术室门口。他的瞳孔遮挡在蓬乱的额发下,晦暗得找不出一丝神采。

五个小时了,时间默默流到了零点二十三分。他的三个学生,一个正在手术室里抢救,一个在ICU中生死未卜,一个缩在洗手间里无助的流泪。他的脑子很空,自责像阴暗里乍生的的藤蔓层层将他裹住。他怎能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迟到就差点害死了两个年幼孩子。

仅仅是作为老师就要承担起这么沉重的责任吗?水门感到无力挣脱,他是认真考虑过成为火影这个梦想的,可作为火影,所直面的残酷,却不知是现在的百倍千倍。

水门赶到的时候,两个孩子昏迷在河滩上。带土情况稍微好些,除了查克拉乱得一团糟,身上倒是没有伤口。卡卡西的小腿泡在刺骨的河水中,而那一小片水域隐约弥散着猩红。水门几乎踉跄着冲过去把银发孩子抱在怀里,用力忍住才叫自己没有失态的哭出来。那孩子眉目纠结着,脸色比以往更为惨淡苍白,犹如在极端的疼痛中死去。孩子的头搭在他肩上,好像一个没有骨的破娃娃。他用手指试探,麻痹的手指感觉不到呼吸的存在,体内的查克拉亦油尽灯枯。水门心如刀绞,压下悲恸触摸卡卡西颈部的脉搏。他感谢苍天的仁慈,让这孩子还活着。

琳的眼泪断了弦的下落,她甚至说不出话来,也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水痕,盲目又徒劳的用医疗忍术治疗银发男孩的伤口。她的手臂在颤,忍术无法顺利施展,青色的查克拉明明灭灭,一如岌岌可危的灯火。

“别哭,琳,我们马上回去,他们一定没事的。”水门按着琳的发抖的肩膀,“冷静一点,节约查克拉。”

“……我知道了。”琳忙乱的了把湿漉漉的脸,她没有说,老师自己的手也在抖。


走廊不知从何处吹来习习冷风。水门浑身都冷透了,因为想了太多事而头痛欲裂。琳端着热水过来,一步之遥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她年轻的导师。

他们虽为师生,却貌似没有太多的交流。水门老师对卡卡西和带土更为关注,或许因为比起自己,那两个男孩子有着更强的个性,也更容易引起关注。而她自己……琳垂下眼,也时刻为他们二人操心着。

她更懂事,不像卡卡西那样耀眼,也不会和带土一样拖后腿,在这个小队里,她只是默默的,平庸的,不添麻烦的一个人。

所以有时她甚至有种错觉,水门老师会在那一天忘记自己的存在。

年轻的老师颓丧的样子悄然给了琳一个提醒——她忘了这位老师也只有21岁而已。

水门抬起头,琳便递了热水过去。

“水门老师还是不要坐在地上的好,很冷。”

水门喉咙有些干涩。他木讷的接过水杯捧在手心,手掌渐渐有了知觉,有点烫。

“谢谢……你没回家休息吗?”

琳勾了勾唇角,“我得陪着带土呀,那个胆小鬼,醒来若发现身边没人会吓得哭出来的。”

水门的心被扯入海底。

“对不起,琳。”

“为什么要道歉呢。”琳说,“理智上说……老师并没有错呀。而且再怎么算道歉的对象也不该是我。”

水门看着女孩纤弱的身体惭愧得无地自容,他默默发誓,待这一关挺过来了,他绝不再忽视她的成长。

“理智上这样说,所以感情上还是很责怪我的。”水门苦笑,“我是个不合格的老师。”

琳没有正面回应。

“忍者学校的第一堂课里,我们就被教导,身为忍者要随时做好死的觉悟。我……虽然是个不太重要的人,但无论这种事发生在我自己或是同伴的身上,我都可以接受。”

“然而……”她在水门惊愕的目光中平淡的叙述着,“忍者也是血肉之躯的人。会难过,心会痛,我和老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水门回过神来的时候琳已经走了。他觉得自己也该去看看带土,然而想起琳犹在耳际的话语,却提不起什么勇气。又两个小时过去,头上“手术中”的惨白灯光骤然熄灭。水门猛的站起身来,一瞬间的失血使他眼前一阵青黑。

手术室的门打开,卡卡西被护士推了出来。银发孩子无知无觉的陷在白色床单里,脱了色一般,瘦小的身躯像折了翅坠于地面的雏鸟惹他揪心。孩子两只幼小的手上都挂着吊瓶,水门下意识的想触碰那被针头刺得浮肿的手背,被医生一掌打开。

“你是监护人?”

“是……是的。医生,卡卡西他——”

“查克拉水平很低的情况下人会出现假死状态。我们为他输入了一些不带属性的查克拉,若是融合得好,他很快就会醒来。”医生翻着病例自顾自的说,“这要看他自身的体质和意志力。不过依我看……还是做好那方面的准备吧。”

水门自诩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人一向优柔而多情。性格是人的死穴,波风水门自然也逃不过这道劫。

世人皆言情非得已,又敢问情为何物?是还不完的债,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盘根错节,还是割舍不掉的藕断丝连。

他守在昏睡的卡卡西床边几个彻夜,祈祷那孩子快点醒来,又隐隐的恐惧,怕卡卡西醒来时他仍然不知如何面对二人尴尬的关系。水门想起老师自来也跟他讲过,暧昧最是要不得的,看似美好的朦胧其实却是泥沼和毒剂,稍有拿捏不当便会全盘皆输。他拂开卡卡西死气沉沉的额发,有气无力的想,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陪伴得久了,他早已无法界定和卡卡西间的感情。

卡卡西是他重要的、最重要的人。他看着他长大,守着他护着他,做他的老师教他读书和忍术,帮他铺床给他做饭,是师徒是挚友,像父子、也像恋人。这是最深厚的羁绊,也是最脆弱的平衡。在意识到那份暧昧的存在后,他已经尽量回避将微妙的情愫表露得太明显,比如不再随便叫卡卡西“小新娘”,不再进行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直到水门班成立,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个说不明道不清的吻。

错的,那是错的。他跟自己说,卡卡西还小,还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放任这份畸形、甚至不伦的感情肆意滋长,那会毁了那孩子一生。

舍不得,舍不得也要舍得。自始至终他做得不过是在拖延,将放手的一点推到时间线上更远、却早晚会走到的地方去。

水门叹气。是他的犹豫让一切变得错综复杂,卡卡西的躲避,带土的愤怒,琳的两厢徘徊。事已至此他别无所求,只愿一切灾难度过,三个学生能平安的长大,而他不妨和那个给自己带来所谓“恋爱的新鲜感”的女孩结婚,放下一切去过一个普通忍者的生活。


琳提着保温盒带来了两个人的午餐。他们在医院几天了,照顾着水门班另外两个成员,疲惫而煎熬。带土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卡卡西仍在ICU里靠药物吊着命。多数时间里,水门守着卡卡西,琳在带土的房间照看着。偶尔琳会来找水门说说话,谈谈他三个在忍者学校的时光。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会给老师多准备些有营养的东西,“水门老师太憔悴了。”她拆着饭盒,说。

“⋯⋯谢谢。”水门接过餐具。二人坐在一起,沉闷的解决着自己的午饭。待水门吃完了,琳收起他的餐具,轻轻道,“快到中午的时候带土醒了。他说他想见老师你,就你们两人,嗯,谈一谈。”

水门心口一紧,“腾”的站了起来。“带土醒了?为什么不早点告——”

“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呀。”琳眯起眼睛无奈的笑笑,水门因此更为清楚的看到了她浓重的黑眼圈,“刚才我也逼着带土喝了一大杯牛奶呢,他还嚷嚷着加糖,真是孩子气。”

琳把水门向门口推了推,“快去吧,就给个机会让我和卡卡西君单独相处一会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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